陽光
年份: 2011
作者: 何永業
陽光從東面射過來，把醫院外面白色的牆和行人路照得明亮。走到醫院西北面大門外，見一長者，坐在輪椅上，身穿厚衣，頭戴帽，頸披巾，左手放在胸前，身體靠在椅紋風不動。輪椅由一女護緩緩推著，慢慢到了行人路接壤處。既停下，女護轉到前面，略蹲身，微笑著，對他說話，語調輕柔，長者沒有發聲回應，頭和眼睛卻稍稍動了一下，嘴角微微向上掀動，神態七分好奇，三分天真。那一瞬間，彷彿是母親和她剛睡醒的初生嬰孩在溝通。
大門外畢直的路上行人如鯽，卻是向西南面的多，是趕赴一箭之遙大禮拜堂的主日崇拜吧。路人逐一從長者面前經過，行色匆匆，沒幾個留意長者，當然沒有人停下來跟他招呼，更遑論坐在他的面前靜待他開口剖釋經文，像他的學生過去數十年來所做的。若果路人知道長者曾無數次在海內外各大小禮拜堂精闢分解神的道，曾為華人教會培養數不清的忠心牧者傳道人，或會停下來問候一下，至少會慢下來點一下頭，我想。
趁女護轉回輪椅後面之際，我趨前俯身，輕按長者放在膝上的右手背，微聲問候，他眼睛和嘴角又動了一下，算是長輩對後輩的最親切回應了。
暫時離開了長者，步入醫院大門，乘電梯到了四樓，門一開，琴聲入耳。遁琴音來處，入禮堂，已有三數十人，找了靠後端位子坐下，不久，幾人推數輪椅魚貫進場，有男有女，俱是老人，其中一位，是那長者。一接待員小心把他安頓在近大門處，隨即坐在旁邊小心照料，恭敬熱情。經過的人，不少趨前俯身輕聲問候，有的揮手招呼，顯然都盡力表達關愛之情，尊敬之意，不負昔日長者無私傾注生命財產精力予教會神學院之恩。
隨殿樂結束，崇拜開始，眾人肅立，主席領唱，傍著長者的接待員，把秩序表正正擺在長者眼前，手指點著歌詞，雖然仍知他唱不出半粒音，或許看不清一個字，甚至疲累有了睡意。講道了，台上是年輕的傳道人，初昇旭日，台下是年老的傳道人，漸落斜陽。時光若果倒流，台下人在台上，風華正茂，台上人在台下，母親懷中安睡。講道中段，忽聞鼾聲，我分心轉頭一瞥，見長者低下頭，準是睡了，很快，接待員輕拍長者肩頭，溫柔向他說了幾句，長者又復甦醒，抬頭聽道，不久，鼾聲又起……
離開這個借用醫院禮堂舉行崇拜的小教會，步出醫院大門，路上行人如鯽，卻是向東北面的多，是從一箭之遙的大禮拜堂離開的吧。行人路愈見明亮，陽光仍然從東面射來，不過比之前高得多，但不久，它將越過中天，漸漸成為斜陽。
從來斜陽叫人傷感，尤其知道它不久之前曾照亮世上的路，而路人蒙恩而未察。願珍惜斜陽，盼望朝陽。
「何永業，播道會會友，總經理，總工程師，文學作家，著有《登峰》及《親愛的婕妤－給女兒的信》，曾為《天使心》撰寫專欄。www.wiho.hk」
